專訪滕泰：我為什么支持改革公積金制度？

近日，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黃建議，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以解決疫情帶來的經濟問題。這一觀點立即引發爭議。整體來看，大部分專家學者發聲支持，大部分普通網友反對。這是為什么呢？萬博新經濟研究院院長滕泰也是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的支持者，但同時他也提出了一些改革建議，比如不是簡單的直接取消，而是將職工繳納的住房公積金轉為工資，以及住房公積金貸款需要替代補償措施等。但是他為什么普遍支持廢除這個制度呢？他怎么看待網友的聲音和關注？中新經緯客戶端專門采訪了他。

問:住房公積金曾經在中國房地產市場發揮過重要作用。它出臺的背景是什么？為什么現在覺得過時了？答:住房公積金在中國房地產市場的發展和支持中國居民購房方面發揮了非常大和積極的歷史作用。中國的住房公積金制度始于上世紀90年代初。那時候中國的房地產市場還沒有形成，中國居民收入比較低，房價比較低，老百姓的積蓄也不夠。因此，住房公積金制度的出臺，大大提高了居民的購買能力，也支撐了當時中國房地產市場的培育和形成。一些地方的國企除了基本公積金之外，還向職工發放了補充住房公積金，所以起到了很大的支持作用，對支持職工買房起到了積極的歷史作用。然而，時過境遷。20多年后的今天，住房公積金制度對老百姓買房的支持力度已經不如從前。首先，經過40年的改革開放，居民家庭儲蓄積累到一定規模，儲蓄存款成為購房的主要資金來源。此外，商業銀行的住房抵押貸款也成為居民購房的另一個重要資金來源。住房公積金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小。對于職工來說，工資扣除稅、各種保險、住房公積金后，當期收入減少；對其企業而言，大量與員工薪酬相關的實際支出沒有到達員工手中，實際激勵效果下降；從宏觀層面看，2018年全國住房公積金年報顯示，截至2018年末，住房公積金繳存總額145899.77億元，提取總額87964.89億元。存款扣除提取總額后的余額為57934.88億元，巨額閑置資金對國民經濟是巨大的效率損失。問:現在提取公積金越來越方便了。在很多人看來，這部分錢更像是暫時存放在公積金中心的另一部分收入，所以很多人不支持取消公積金。你聽過這個聲音嗎？你怎么看待大眾的這種想法？答:這恰恰說明住房公積金的存在已經偏離了它原本的功能，實際上已經成為職工工資收入的一種畸形方式。在這種情況下，既然是收入，就應該明確化，員工繳納的部分直接轉化為員工的工資，而不是簡單的直接取消。直接取消，那肯定有人反對。從具體的改革步驟來看，住房公積金制度的取消和改革不能太快，也不能一步到位。比如第一步可以降低住房公積金的繳存比例。然后盡快討論注銷過程中的一些具體補償措施，比如職工繳納的住房公積金要以工資的形式返還給職工。當前，在疫情沖擊下，許多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經營困難增加。這個時候，無論是企業還是員工，都應該從共同利益的角度考慮問題。事實上，大部分企業家繳納公積金后，必須在實際工資中綜合考慮，即變相降低員工實際工資。另一方面，如果在企業經營壓力增大的階段，允許企業將這部分錢轉化為員工的工資，一方面增加了員工的當期收入，另一方面企業也減輕了一些負擔。只要保證了企業的長遠發展，也有利于員工的長遠利益。從長期來看，一個國家的工資水平不是企業和員工在一塊固定的蛋糕上靜態博弈的結果，而是取決于勞動者的素質、貢獻和勞動力市場競爭，以及企業的發展前景。長期來看，既然整體支出由企業決定，那一定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企業經營狀況不好，如果公積金不取消，員工不一定拿得多；如果生意好，取消了，員工可能不會少拿。一般來說，只有經濟穩定增長，企業有發展前景，員工才能獲得更多的激勵。當然，任何改革都是有成本的，尤其是觸及現有“蛋糕”的改革，需要進行適當的利益補償和替代性的制度安排。總體來看，取消住房公積金制度是大勢所趨。一個過時的制度，對居民購房并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也不符合國際慣例，只是一種沉淀成本很大的工資變形方式，這樣的制度遲早會被淘汰。問:公積金貸款利率明顯低于商業銀行的住房貸款利率，大大降低了很多老百姓的購房成本。雖然房價很高，但是通過組合貸款其實可以滿足房價上漲后的需求，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取消的原因。所以還是很有用的。你怎么想呢?答:住房公積金貸款確實比普通商業貸款略低，但還是貸款，還是要還的。他們的利息收入也支撐著龐大的相關管理機構的運作，住房公積金貸款的實際規模相對于商業銀行的住房抵押貸款或者居民用于購房的儲蓄來說是比較低的。如果取消住房供應基金制度，可以考慮使用政策性銀行的其他補償融資方式，為購房者提供更精準的支持。問:不可否認，公積金確實可以降低企業成本。2019年，國家也降低了水平。是不是覺得力度不夠？答:住房公積金的降低甚至取消，作為減輕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負擔的組合措施之一，應該對降低企業經營成本起到積極作用。近年來，許多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面臨著來自供給側的長期壓力，如土地成本、資源環境成本、資金成本和勞動力就業成本上升，有些還面臨著來自需求側的長期問題，如出口增速下降、城鎮化放緩和工業化進程過快。同時也有一些憲法性、周期性的問題，還有去產能、去杠桿等政策影響，現在又面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考慮到我國80%的就業和90%的新增就業都是民營企業，特別是很多中小企業是解決就業的主力軍。在這個時候，一系列的措施出臺，以支持這些企業。其實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保證就業。只有保證穩定就業，才能維持大部分員工的穩定收入。由于2月份大部分行業經濟活動處于停頓狀態，企業的人工成本、五險一金、住房公積金是企業成本的主要構成，減輕企業負擔十分迫切。除了政府專項財政補貼、減稅降費、降低融資成本，企業必須繳納但員工短期內拿不到的繳費項目改革，目的不是保證企業賺錢，而是保證大量中小微民營企業的生存。問:如果完全取消，相當于職工實際收入下降。你認為應該做些什么來緩解人們的情緒，彌補這種損失？答:改革甚至廢除公積金制度是大方向。短期來看，我認為操作可以分三步走:第一，在大部分行業停工的情況下，受疫情影響嚴重的中小企業民企要暫停繳納2月份的住房公積金；二是適當降低住房公積金繳存比例；第三，討論設計補償和替代方案，逐步取消住房公積金制度，保證原來的個人繳費以工資形式全額發放給職工。同時，設計優惠貸款等政策來替代住房公積金貸款，還可以推出更多的公租房、廉租房來解決中低收入階層的住房問題。總之，改革必然涉及短期利益的調整。改革的目的不是為了降低勞動者的收入，而是為了有利于企業的生存和中國中長期的經濟發展。只要整體蛋糕能做大，中長期各方都應該受益。最后，需要強調的是，雖然新冠肺炎疫情不會改變中國經濟的長期發展趨勢，但短期影響不容忽視。除了出臺一系列穩增長政策外，還應抓住機遇，提高公共服務和社會管理水平，加快經濟結構轉型和相關領域市場化改革。無論是疫情的影響，還是一系列改革的成本，都不能讓它沖擊到一線的中小企業等經濟薄弱環節，更不能讓它沖擊到勞動者、中低收入者或弱勢群體。而是應該按照效率和公平的原則，由全社會共同承擔，共同抵御風險。從長遠來看，真正降低企業成本，除了降低稅費，還需要深化土地制度改革，深化金融供給側改革，降低土地、金融等壟斷部門過高的要素報酬，提高工人、知識分子、技術人員、管理人員的要素報酬，才能使中國經濟行穩致遠！近日，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黃建議，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以解決疫情帶來的經濟問題。這一觀點立即引發爭議。整體來看，大部分專家學者發聲支持，大部分普通網友反對。這是為什么呢？萬博新經濟研究院院長滕泰也是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的支持者，但同時他也提出了一些改革建議，比如不是簡單的直接取消，而是將職工繳納的住房公積金轉為工資，以及住房公積金貸款需要替代補償措施等。但是他為什么普遍支持廢除這個制度呢？他怎么看待網友的聲音和關注？中新經緯客戶端專門采訪了他。

問:住房公積金曾經在中國房地產市場發揮過重要作用。它出臺的背景是什么？為什么現在覺得過時了？答:住房公積金在中國房地產市場的發展和支持中國居民購房方面發揮了非常大和積極的歷史作用。中國的住房公積金制度始于上世紀90年代初。那時候中國的房地產市場還沒有形成，中國居民收入比較低，房價比較低，老百姓的積蓄也不夠。因此，住房公積金制度的出臺，大大提高了居民的購買能力，也支撐了當時中國房地產市場的培育和形成。一些地方的國企除了基本公積金之外，還向職工發放了補充住房公積金，所以起到了很大的支持作用，對支持職工買房起到了積極的歷史作用。然而，時過境遷。20多年后的今天，住房公積金制度對老百姓買房的支持力度已經不如從前。首先，經過40年的改革開放，居民家庭儲蓄積累到一定規模，儲蓄存款成為購房的主要資金來源。此外，商業銀行的住房抵押貸款也成為居民購房的另一個重要資金來源。住房公積金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小。對于職工來說，工資扣除稅、各種保險、住房公積金后，當期收入減少；對其企業而言，大量與員工薪酬相關的實際支出沒有到達員工手中，實際激勵效果下降；從宏觀層面看，2018年全國住房公積金年報顯示，截至2018年末，住房公積金繳存總額145899.77億元，提取總額87964.89億元。存款扣除提取總額后的余額為57934.88億元，巨額閑置資金對國民經濟是巨大的效率損失。問:現在提取公積金越來越方便了。在很多人看來，這部分錢更像是暫時存放在公積金中心的另一部分收入，所以很多人不支持取消公積金。你聽過這個聲音嗎？你怎么看待大眾的這種想法？答:這恰恰說明住房公積金的存在已經偏離了它原本的功能，實際上已經成為職工工資收入的一種畸形方式。在這種情況下，既然是收入，就應該明確化，員工繳納的部分直接轉化為員工的工資，而不是簡單的直接取消。直接取消，那肯定有人反對。從具體的改革步驟來看，住房公積金制度的取消和改革不能太快，也不能一步到位。比如第一步可以降低住房公積金的繳存比例。然后盡快討論注銷過程中的一些具體補償措施，比如職工繳納的住房公積金要以工資的形式返還給職工。當前，在疫情沖擊下，許多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經營困難增加。這個時候，無論是企業還是員工，都應該從共同利益的角度考慮問題。事實上，大部分企業家繳納公積金后，必須在實際工資中綜合考慮，即變相降低員工實際工資。另一方面，如果在企業經營壓力增大的階段，允許企業將這部分錢轉化為員工的工資，一方面增加了員工的當期收入，另一方面企業也減輕了一些負擔。只要保證了企業的長遠發展，也有利于員工的長遠利益。從長期來看，一個國家的工資水平不是企業和員工在一塊固定的蛋糕上靜態博弈的結果，而是取決于勞動者的素質、貢獻和勞動力市場競爭，以及企業的發展前景。長期來看，既然整體支出由企業決定，那一定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企業經營狀況不好，如果公積金不取消，員工不一定拿得多；如果生意好，取消了，員工可能不會少拿。一般來說，只有經濟穩定增長，企業有發展前景，員工才能獲得更多的激勵。當然，任何改革都是有成本的，尤其是觸及現有“蛋糕”的改革，需要進行適當的利益補償和替代性的制度安排。總體來看，取消住房公積金制度是大勢所趨。一個過時的制度，對居民購房并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也不符合國際慣例，只是一種沉淀成本很大的工資變形方式，這樣的制度遲早會被淘汰。問:公積金貸款利率明顯低于商業銀行的住房貸款利率，大大降低了很多老百姓的購房成本。雖然房價很高，但是通過組合貸款其實可以滿足房價上漲后的需求，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取消的原因。所以還是很有用的。你怎么想呢?答:住房公積金貸款確實比普通商業貸款略低，但還是貸款，還是要還的。他們的利息收入也支撐著龐大的相關管理機構的運作，住房公積金貸款的實際規模相對于商業銀行的住房抵押貸款或者居民用于購房的儲蓄來說是比較低的。如果取消住房供應基金制度，可以考慮使用政策性銀行的其他補償融資方式，為購房者提供更精準的支持。問:不可否認，公積金確實可以降低企業成本。2019年，國家也降低了水平。是不是覺得力度不夠？答:住房公積金的降低甚至取消，作為減輕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負擔的組合措施之一，應該對降低企業經營成本起到積極作用。近年來，許多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面臨著來自供給側的長期壓力，如土地成本、資源環境成本、資金成本和勞動力就業成本上升，有些還面臨著來自需求側的長期問題，如出口增速下降、城鎮化放緩和工業化進程過快。同時也有一些憲法性、周期性的問題，還有去產能、去杠桿等政策影響，現在又面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考慮到我國80%的就業和90%的新增就業都是民營企業，特別是很多中小企業是解決就業的主力軍。在這個時候，一系列的措施出臺，以支持這些企業。其實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保證就業。只有保證穩定就業，才能維持大部分員工的穩定收入。由于2月份大部分行業經濟活動處于停頓狀態，企業的人工成本、五險一金、住房公積金是企業成本的主要構成，減輕企業負擔十分迫切。除了政府專項財政補貼、減稅降費、降低融資成本，企業必須繳納但員工短期內拿不到的繳費項目改革，目的不是保證企業賺錢，而是保證大量中小微民營企業的生存。問:如果完全取消，相當于職工實際收入下降。你認為應該做些什么來緩解人們的情緒，彌補這種損失？答:改革甚至廢除公積金制度是大方向。短期來看，我認為操作可以分三步走:第一，在大部分行業停工的情況下，受疫情影響嚴重的中小企業民企要暫停繳納2月份的住房公積金；二是適當降低住房公積金繳存比例；第三，討論設計補償和替代方案，逐步取消住房公積金制度，保證原來的個人繳費以工資形式全額發放給職工。同時，設計優惠貸款等政策來替代住房公積金貸款，還可以推出更多的公租房、廉租房來解決中低收入階層的住房問題。總之，改革必然涉及短期利益的調整。改革的目的不是為了降低勞動者的收入，而是為了有利于企業的生存和中國中長期的經濟發展。只要整體蛋糕能做大，中長期各方都應該受益。最后，需要強調的是，雖然新冠肺炎疫情不會改變中國經濟的長期發展趨勢，但短期影響不容忽視。除了出臺一系列穩增長政策外，還應抓住機遇，提高公共服務和社會管理水平，加快經濟結構轉型和相關領域市場化改革。無論是疫情的影響，還是一系列改革的成本，都不能讓它沖擊到一線的中小企業等經濟薄弱環節，更不能讓它沖擊到勞動者、中低收入者或弱勢群體。而是應該按照效率和公平的原則，由全社會共同承擔，共同抵御風險。從長遠來看，真正降低企業成本，除了降低稅費，還需要深化土地制度改革，深化金融供給側改革，降低土地、金融等壟斷部門過高的要素報酬，提高工人、知識分子、技術人員、管理人員的要素報酬，才能使中國經濟行穩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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